体育课的铃声裹着冷风撞进耳朵时,永糯正站在队伍的最后一排,把自己缩在蓝色校服里。
天空是灰蒙蒙的,风卷着梧桐叶在跑道上打旋,像没头的蝴蝶,和她心里乱糟糟的思绪缠在一起。
随着老师的一声“解散”女同学们像被松开线的风筝,飞向于身边的每个地方。
男生们被体育老师喊去练篮球,球鞋摩擦地面的“吱呀”声、篮球砸框的“咚咚”声,还有李伟偶尔的大嗓门,都飘得很远。
永糯抱着自己走在鲜红的跑道上,目光落在跑道尽头的铁丝网。
那些被压在箱底的记忆再次推开厚重的门锁出现在她眼前,好的,不好的,委屈的,难过的。
她看见医院里爸爸扶着那个女人的腰,温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玻璃的模样,看见他对家人冷漠到恶语相向的模样。
钢笔戳破作业本的痕迹还晃在眼前,上周偷偷买的药也只剩半盒,还有闫嘉树昨天画在本子上的小风车,她看了半夜却不敢写下一个字。
她迎着风裹挟着自己,忽然觉得未来像被藏在厚厚的白雾里,伸手抓不到光,连“好好活下去”都成了需要用力攥着的念头。
迷茫像海水一样淹住她的口鼻,窒息的感觉随之而来。
“永糯!”
清亮的声音突然传来,永糯抬头,看见苏晓冉手里拿着两袋全麦面包,正笑着朝她走过来。
浅粉色的发绳绑着低马尾,颊边的碎发被风吹得晃了晃,看起来没了上次在小卖部的刻意亲近,多了点真实的暖意。
“还真的是你呀,我以为我认错了呢,nao 给你,刚从食堂买的,还热乎。”
苏晓冉把其中一袋递过来,自己站在永糯旁边,撕开面包袋咬了一口:“我看你一个人在这走,还以为你不舒服呢。”
永糯接过面包,指尖碰到温热的包装袋,小声说了句“谢谢”。
苏晓冉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,反而热情的拉着她的手坐在跑道旁边的长椅上。
“我们坐下聊呗。”
永糯乖乖坐在她身边,低头安静的吃着面包。
苏晓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:“你之前在哪个城市呀?”
“B市。”
“哦~我听说那里有一个很漂亮的蓝色湖,真的假的?”
永糯点点脑袋:“是真的,挺漂亮的。”
“看来网友诚不欺我,等放假了我也要去那里打卡。”
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的聊了一会儿,或许是永糯的低落太过明显,苏晓冉吃光手里最后一点面包站起身来朝她伸手。
永糯嘴里还叼着面包见状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,苏晓冉只好笑着说:“把手给我。”
永糯乖乖照做,苏晓冉在拉住她手的那一刻快速往右边的小道跑去。
“我带你去个好地方。”
风拂过耳畔也带来了她甜美的声音。
直到跑到一处很隐蔽的位置后苏晓冉才停下来,猫着身子往前走。
“跟上我,小心点,别被保安发现了。”
就这样两人穿过小树林来到以前很宽阔的位置,这里的空气还带着点泥土的潮湿,但却不令人反感。
苏晓冉熟悉的从一块木板后扒拉出来一个板凳,长方形刚好可以容纳他们两个人。
“快过来坐坐,累死我了。”
永糯走过去坐在她身侧继续发呆。
“其实我以前也总一个人躲在这里。”
苏晓冉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,声音轻了点。
“我爸妈离婚那年,我觉得天好像要塌了,总怕别人知道我是没人要的小孩会欺负我,所以就天天躲在这里吃面包,直到有次被老师发现,才慢慢想通,不是所有事都要自己扛。”
永糯捏着面包的手顿了顿,转头看向苏晓冉。
对方眼里没有同情,只有一种我懂你的难的坦诚,让她紧绷的肩膀悄悄松了点。
“你看那边。”
苏晓冉忽然抬手指向操场,永糯顺着她的方向看去,这个位置正好可以清楚的看到操场的方向。
篮球场上,闫嘉树刚投进一个三分球,白色球衣被风吹得贴在后背,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滑,却在转身时精准地朝这边望过来。
四目相对的瞬间,风好像停了。
周围同学的欢呼声,篮球落地的声响都成了背景,永糯只看见闫嘉树眼里的光,亮得像把星星揉碎了放进去。
她忽然想起昨晚睡前翻到的句子。
心有感应的人,总会在风里找到彼此的目光。
“他好像在看你哦。”
苏晓冉的声音带着点笑意,轻轻碰了碰永糯的胳膊。
“郎才女貌配合的很。”
她笑了笑拉起永糯的手一点点朝原来的位置走去,这里不安全随时可能会被保安逮住,还会全校通报批评,她才丢不起这个人呢。
等到了操场的位置,她才安心的一屁股坐在铁椅子上。
“永糯,你其实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勇敢,别因为怕摔倒,就不敢往前走,你可以看着他的眼睛,静静的倾听内心的答案,或许它比你自己更懂这份来之不易的懵懂。”
苏晓冉说着说着站起来笑嘻嘻的凑过来:“你看,这人不是已经朝着你跑过来嘛。”
永糯还没来得及回应,就看见闫嘉树跟体育老师说了句什么,拔腿朝看台跑过来。
风掀起他的球衣下摆,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腰腹,跑近时,永糯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,混着少年运动后的热气。
苏晓冉见此也识趣的转身离开。
闫嘉树站在她面前拉着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,才蹲下来仰着头看她,桃花眼里满是笑意,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掏出一颗橘子糖,彩色的糖纸在风里轻轻晃。
“刚从李伟那儿抢的,还是你喜欢的硬糖。”
他把糖递过来,声音带着点喘:“吃了糖,就要开心点,小风车。”
永糯盯着那颗糖,又看了看他额角没擦干的汗,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,是早上她在商店里买的,带着点淡淡的葡萄香。
她伸出手,指尖轻轻碰到他的皮肤,小心翼翼地帮他擦去汗渍,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。
闫嘉树的身体瞬间僵住,连呼吸都放轻了。
他看着永糯垂着的眼睫,看着她指尖无意识攥紧的纸巾,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尖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,软得一塌糊涂。
十几天的陪伴,他从不敢追问她的过去,只敢用涂石膏,讲题,送早餐的小事靠近,甚至做好了一直等待,不求回应的准备。
可此刻她的指尖带着温度,擦过他皮肤的触感,比任何告白都让他心动。
永糯擦到一半,忽然停下动作,抬头看向他。
琥珀色的眼睛里盛着水光,有不安,有犹豫,却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期待。
“闫嘉树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,像被风裹着:“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明有些事,也不知道怎么坦然面对……你的好。”
她顿了顿,指尖轻轻抠着纸巾边缘。
“但你可以等一等我吗?等我理清楚心里的乱,等我再勇敢一些,我就给你一个回答。”
“好嘛?”
说完,她快速低下头,好似怕看见他的眼睛,她知道这个要求有多过分,毕竟没人会愿意在原地等一个人很久。
就像以前她最好的朋友一样。
可下一秒,闫嘉树的手指轻轻勾住了她的小指。
他的指尖带着点薄茧,却很暖,轻轻攥住她的手,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猫。
“不用急。”
他的声音比风还软,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:“我等你,无论多久。”
他晃了晃两人勾着的手,像在拉一个郑重的约定:“拉勾,永远不会离开你。”
风又吹过来,卷起永糯鬓边的碎发,也吹开了她嘴角悄悄扬起的弧度。
她看着两人交叠的小指,看着闫嘉树眼里的光,忽觉得有一阵清风从雾里吹过。
好似吹开了点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