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德善背着竹篓,怀里还抱着东西,回到家却没看见赵细娘和狗蛋,家中只留下桂花还有丫丫花花两姐妹看着俩小的。
“桂花,你娘呢?”
“舅舅!”朱桂花扑过来抱住赵德善小腿,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,“舅舅!你快去村里找娘吧,出事啦!外公发疯病跑走了,娘和二舅舅都去找他了!”
朱桂花三言两语就说清事情经过,比她个头要小些的丫丫和花花跑的慢,等她们走过来时,已经没什么可以补充的了。
只能气呼呼地看着桂花说完,再点头道:“舅舅快去吧!”
赵德善一听就知道赵大铁是去村里找人告状了,他无心纠正妹妹的错误称呼,把鱼倒入水盆中,叮嘱仨丫头好好在家。
“我去去就回,你们不要乱跑。”
说罢,赵德善便往村里去。
赵家塆住着二十多户人家,这里偏僻交通不便,大多数人都是逃灾时在此定居,一代又一代留下来。
若要分个东西南北,东边是出村的赤头岭,南北两边是村里人开辟出的田地,西边便是层层山峦,站在村中最高处向西边眺望,一望无际的林海中偶尔散落着几个村庄,就像是大海上的孤岛,无依无靠。
山林里猛兽毒虫众多,村中虽有猎户,却常听人说谁谁谁不幸殒命。
赵大铁在村中四处宣扬自家儿子被老虎所吃,成了虎口伥鬼,村中人虽不信,但也被他闹得人心惶惶,许多小孩子听罢,啼哭不止,大人安慰,叫赵大铁闭嘴,一时间吵闹不休,村里格外热闹。
赵德善不费吹灰之力,循着声音找到赵大铁闹事的地方。
“爹,你怎么跑这儿来了?”
“狗娃来了!”
“哇——”
有孩子见到赵德善,哭得越发大声。村里人嘴上说不信赵大铁的话,可又有些担忧,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?
村子后面层层密林之中确实有老虎,偶尔他们还会听说老虎闯入村庄吃人的传闻。
因此看向赵德善的眼神,有些惧怕。
赵大栓不敢上前,大着胆子问道:“狗娃,你爹说你遭老虎吃了,你是人是鬼?”
赵德善哭笑不得,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,又指指头顶的太阳道:“叔,青天白日的,你们也信我爹说的胡话?我要是鬼,咋能在太阳底下走?不早就被晒成灰啦?”
赵细娘也忙道:“我弟弟好着呢,我们一个家,他要真是伥鬼,难道我会不知?”
收过赵德善东西的刘渝,此时也站出来为他说好话,“我看你们都糊涂了,赵大铁的话也能信?”
一时间,村里人变成哑巴,竟不知该信谁说的才是了。
这会儿正傍晚,村里人忙完地里的活回来,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跑来凑热闹。
赵德善心下沉吟,觉得现在是证明自己的好时机,于是作揖道:“各位都是我同宗族的亲邻,往日我赵狗蛋是个浑人,没少做混事,我先给大家赔个不是。”
“你们也知道我家中情况,我爹整日喝酒,家中弟弟妹妹无人照顾,我也不争气,成天不是赌钱就是借债的,眼看着家里都揭不开锅,弟弟妹妹也跟着受罪,”赵德善言辞恳切,表情真诚,他一边斟酌着字句,一边观察村民们的反应。
果然如他所料,村里人对他说的话指指点点。
“谁说不是啊,瞧他家里几个孩子丢嗒的,瘦得都没人样了!”
“先前刘春花还回来奶孩子,这都多少天没回来了?真狠心啊!”
“回来也没法管!你看她这一家子,都什么样子!”
村里人一讨论赵大铁家里的情况,就发了狠,忘了情。
赵德善清清嗓子,提高点声音慷慨道:“我实在不忍见到弟弟妹妹再遭罪,所以已经决心好好做人,从今以后,我叫赵德善,不是以前的赵狗娃,以往欠咱村里人的钱,我都会还!再也不会偷你们东西了!”
“也谢谢各位亲邻在我们家揭不开锅的时候给的好,我赵德善都记在心里,等我有能力,一定还给大家!”
千言万语,都比不上这句还钱有力量。
村里二十多户人家,没被赵大铁一家祸害的可不多了!
赵大栓闻言动容道:“好啊,好,这才像个样子!好娃子,你可别像你爹这样!”
“嗯嗯!”赵德善神情坚毅,他坚决要和赵大铁划开界限。
毕竟他是有正常三观的人。
“真能改好就行,村里都是你叔伯,不指望你能还钱,以后能把你弟弟妹妹养大成人就行了!”
“是啊,都不容易。”
村里人七嘴八舌,对赵德善的改好喜闻乐见,纷纷送上肯定。
这其中自然也有不同的声音,但赵德善就当没听见。
赵大铁见村里人也一边倒站老妖怪,目瞪口呆,他是犯天条了吗?怎么连一个信他的人都没有?
“行了,狗…德善是吧,快把你爹给带回去吧,别让他喝酒了,大家伙也都散了吧,赶紧回家烧饭,该干啥干啥!”
里正驱散围观看戏的众人,大家依依不舍,这热闹可真好看。
村里没什么娱乐,能看这么一出好戏,起码要嚼俩月舌根子。
赵大铁仍有不甘,他害怕村里人一走,老妖怪就要吃了他,还想大喊闹事,却被赵德善上前,一把捂住他的嘴巴。
赵大铁看到他,如同见到恶鬼,吓得浑身发抖,想要挣扎,却被赵德善死死按住。
赵德善凑到他耳边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,冰冷地说道:“不想真变成伥鬼,就给我老实点回家。”
赵大铁瞬间僵住,不敢再动。
赵德善又对众人陪了几句笑脸,这才在村民们同情和理解的的目光中,半拖半拽地把赵大铁弄回了家。
赵家没有院墙和门,篱笆墙也无,可见赵大铁有多懒。
回到家中,赵德善便懒得搭理赵大铁,将他往地上一丢,后者两腿一软,顿时瘫在地上,嘴里喃喃道:“完了,完了……”
赵德善没理他,径直把山药给抱出来,对赵细娘道:“姐,你留几根山药咱们吃,剩下的明日我拿去集市卖钱。”
他语气平静,好像刚才的闹剧压根没有发生。
赵细娘看见那些山药,原本还有些担忧不知该如何安慰弟弟的神情,霎时间变得轻松高兴起来:“弟,这些都是你找到的?好多野山药啊!”
太阳要下山了,小院里逐渐变暗,赵大铁惧怕黑夜,本该高兴的时候,他抖如筛糠,吞咽着口水对女儿道:“他有这本事,以前也没见使出来,你还说他不是伥…伥…”
伥了半天,赵大铁也不敢把后个字说出来。
白天不说人,晚上不说鬼,今天这两者全叫他给占了。
赵大铁很是绝望,心想他怕是活不过今晚了。
赵狗蛋捏着拳头冲到他爹面前,朝他唾道:“你放狗屁!大哥才不是鬼!”
他不停地朝着赵大铁吐口水,好像这样就能表达他心中的不满。
赵德善叫住弟弟,“狗蛋,过来烧火做晚饭,以后再咱家,想吃饱肚子都要给我干活,不干活就没饭吃。”
他懒得再搭理赵大铁,这种人压根没得救。
黄豆泡一下午,捏起来已有饱涨感,赵德善检查过后,换了道水,继续泡着。
他买了十几斤黄豆,也不知能做出多少豆腐,若是能卖出去,明日他去集市要再买些豆子回来。
晚饭熬的粟粥,里面放了一根野山药,野山药滋补脾胃,对家里孩子来说吃着最好不过,要不是急需用钱,赵德善压根不舍得把野山药往外边卖。
不过他今天在山里发现不止一处野山药藤蔓,已经做了标记,等有时间进山再挖便是。
山药最好吃的做法,还得是炖汤,赵德善有些馋了,打算明日去集市买点骨头回来。
一口锅熬粥,一口锅添上水,锅上放篦子蒸山药,等粥熬好,山药也蒸好了,热水留着,一会儿给家里孩子洗澡。
赵德善叫人吃饭,等他到院子里,赵大铁竟没回房,仍靠在墙边,一个人待着。
家里孩子已经习惯赵德善安排吃饭的规矩,一个个排着队洗手拿碗,等赵德善分粥。
“一人一勺粥,两块山药,吹凉些再吃。”
水缸里快没水了,赵细娘一人带几个孩子,根本没时间做别的,赵德善趁着等粥凉的功夫,来回几趟把缸里水添满。
“姐,一会儿你给桂花她们三个洗涮洗涮。”
农村孩子不讲究什么,又没甚玩具,成天在地上乱爬,浑身是泥,若不是赵德善强制他们餐前饭后洗手,沾着泥巴的东西他们也敢往嘴里填。
赵德善看不惯这些。
他来的这几天,多少也改了些孩子们的生活习惯,但仍旧任重道远。
“行,一会我给她们洗。”
家里就一个盆,用来装鱼了,赵德善只能找桶兑好水,用葫芦瓢舀水往几个小孩身上浇。
他也没闲着,带着赵狗蛋去河边洗澡,村里男人都是如此,夏天也没个讲究。
小狗剩还太小,在家用热水涮就行,兄弟俩离了家,靠坐在墙边的赵大铁才有了动作。
他起身去厨房,见锅底还有些粟粥,旁边还放着两块山药,默默吃了起来。
赵细娘看在眼中,笑了笑,又忙着叫仨姑娘别打闹了,弄他一身水。
白天忙了一天,赵德善也没觉得有多累。
他这副身子不知是年轻又或者体质如此,似乎非常强健,且精力旺盛。
原本他觉得这是自己穿越的金手指之一,可再一看自家其他孩子,好像个顶个的生命力旺盛,也就释然了。
且不说赵大铁这个烂酒鬼成天喝酒,结果和刘春花生下来的孩子全都健康无残缺,并且无一中途夭折。
就说这些孩子出生后,基本不生病。
就连最小的狗剩,都饿成球样了,也没说有啥毛病,就是懒得动,不喜欢哭,总是睡。
不过赵细娘正常给他喂奶后,他越发像个正常孩子了,灵巧且乖顺。
所以,这是基因特质?
要不是这么好的体质,估计家里孩子压根熬不到情节开始。
赵德善洗完澡回家,赵细娘已经给孩子们都洗好了,家里没多余的地方让她洗澡,赵德善看在眼里,打算闲着没事砍些竹子回来,给大姐做个竹屋洗澡。
孩子们洗澡的水流到院子角落里,长满荒草的角落看着让人难受,闲不住的赵德善又挥起锄头,把杂草全都给清了,又把地给翻一遍。
等他忙完这些,月上柳梢,家中安静下来,只能听见赵细娘轻哼哄孩子的童谣声。
赵狗蛋没睡觉,他跟着大哥一起干活。
打下手这一块他已经很熟练了。
赵德善对他说,等闲了就砍竹子,用篱笆把家里围个院墙出来。
这块开垦的院落土地,可以种点小菜,省得日后吃菜要挖野菜。
他还要趁着冬日来之前,在家里挖个地窖,秋收冬藏,多藏些食物留待过冬。
最好能从山里捡些青石板回来,给家里铺一条石板路,这样省的下雨到处都是泥泞了。
赵德善时刻记得原书赵家的经历,他不想过上那样的日子,掏空心思地想储存食物以度过难关。
赵狗蛋听的入迷,大哥每说一句,他就能想象出来,荒凉的家也变得温暖起来,让人无比期待。
他道:“我跟你一起干!”
还真是个不错的孩子。
除了爹娘有点不做人之外,赵德善觉得自己这一家子都还挺好的。
起码不会拖他后腿。
睡不到三个时辰,赵德善闻鸡起床,检查豆子是否泡好,确定没什么问题,便拿着头天做好的竹格等工具,提着豆子去刘家借磨盘。
大清早,村中雾气未消,已有人出门干活,刘渝家中,刘渝的父亲已经醒来,儿子早和他说过赵德善借磨盘的事,开门寒暄几句,便让赵德善进门。
刘家专门给背井离乡也要带着的石磨搭了草棚,在一棵梨树下。
梨树长着婴儿拳头大小的青绿梨子,挂得满满当当压弯枝头,刘家人为了避嫌,无人靠近,独留赵德善一人在此忙活。
清洗干净石磨,赵德善用葫芦瓢把泡好的黄豆倒入槽口中转动石磨,每倒入一定份量的豆子,便往其中加半瓢水,没一会儿,浓白带沫的豆浆从石磨口流出,垂直流进赵德善早就准备好的木桶里。
十几斤黄豆大约花了三刻钟才磨完,速度有些慢,概因赵德善只有一人忙活,又要加豆加水,又要转磨盘扫残渣,有些手忙脚乱。
等他磨好豆浆,刘家人也都醒来,刘渝站得远远问道:“德善,要人搭把手不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