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两个沉默的影子将最后一件货物码放整齐,竟对着供销社的后门,微微鞠了一躬。
随后,他们便如同来时一样,悄无声息地跳上卡车。
没有引擎发动的轰鸣,甚至连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都微乎其微。
那辆漆黑的解放卡车,就像一个滑行的巨大幽灵,倒退着,悄然融入了胡同尽头的黑暗之中,消失不见。
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若不是后门口那堆积如山的崭新货物,陈彦几乎要以为自己刚才只是出现了幻觉。
他深吸了一口午夜冰冷的空气,强行压下心中那份源自于未知与强大的震撼。
“这就是系统的力量……”
他喃喃自语,走上前打开后门,开始将货物一件件搬进仓库。
当他看清这次补货的具体内容时,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,呼吸还是不由得急促了几分。
大米、富强粉、五花肉,数量比白天卖掉的翻了一倍还不止!
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,这次直接送来了五辆!静静地靠在墙边,车铃在微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,仿佛五头蓄势待发的钢铁猛兽。
而除了这些,货堆里还出现了许多全新的面孔!
一箱码放整齐的军绿色铁皮罐头,上面印着红星和“梅林”两个字,正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午餐肉罐头!在这个年代,这玩意儿是比五花肉还金贵的硬通货!
还有几大包用油纸裹着的糖果,打开一角,浓郁的奶香味瞬间溢出——上海“大白兔”奶糖!
更夸张的是,角落里还放着十几个崭新的暖水瓶,红色的铁皮外壳,上面印着喜庆的牡丹花图案,瓶塞是软木的,提在手里沉甸甸的。
这要是拿到市面上去,哪个不得抢破头?
陈彦看着满满当当的仓库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。
起飞!
这波,是真的要起飞了!
他将所有货物分门别类地码放好,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门窗,这才锁好供销社的后门,转身朝着自己居住的前院走去。
整个四合院都沉浸在死寂的黑暗里,只有几声不知从哪家传来的轻微鼾声。
陈彦放轻了脚步,走进前院,空气中还残留着白天各家各户的饭菜味儿。
就在他即将走到自己东厢房门口时。
“吱呀——”
一声极其轻微的门轴转动声,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前院西厢房,三大爷闫埠贵的屋门,开了一道缝。
一颗脑袋从门缝里探了出来,借着微弱的月光,正是闫埠贵那张精明的脸。
他显然是被刚才那一点点几乎微不可闻的动静惊醒了,或者说,他压根就没睡踏实,自从陈彦的供销社开业以来,这位三大爷的心就跟长了草似的,一直在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。
“陈……陈彦?”
闫埠贵的声音压得极低,像做贼一样,带着三分试探,七分按捺不住的好奇。
陈彦停下脚步,转过身,脸上无波无澜。
“三大爷?这么晚了,您还没睡呢?”
闫埠贵见真是陈彦,立马推开门走了出来,身上只披了件褂子,在夜风里冻得微微发抖,但他却毫不在意,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八卦与探究的精光。
“嗨,人老了,觉少。听见院里有动静,不放心,起来看看嘛。”
他上下打量着陈彦,状似无意地问道:“你这是……刚从外面回来?大半夜的,是去哪儿忙活了?”
这个问题,问得极有水平。
既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,又精准地切中了要害。
陈彦知道,这位三大爷的心里,此刻恐怕已经转了八百个念头了。
他没有直接回答,只是淡淡地提醒道:“您老可得注意身体,这天儿,说冷就冷了。”
闫埠贵搓了搓胳膊,嘿嘿一笑,不死心地继续追问:“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!倒是你,我记得你那供销社的东西,今天不是都卖空了吗?我可是亲眼看着的,连那金贵的自行车都卖了!怎么还忙活到这个点?”
来了。
陈彦心中了然。
这才是三大爷真正想问的。
他看着闫埠贵那张写满了“快告诉我秘密”的脸,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、带着一丝疲惫的平淡笑容。
他没有故作玄虚,也没有刻意隐瞒。
因为他知道,对付闫埠贵这种人,最不经意间透露出的“事实”,才是最致命的武器。
陈彦点了点头,甚至还轻轻叹了口气,语气轻松得就像在抱怨一件吃饭喝水般的日常琐事。
“唉,是啊,都卖空了。”
他顿了顿,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,缓缓说道:
“这不是刚补完货嘛,不然明天开门卖什么。”
轰!!!
“刚……补……补完货?”
闫埠贵脸上的笑容,瞬间凝固了。
他的眼睛猛地瞪大,瞳孔在黑暗中剧烈收缩,嘴巴也微微张开,整个人就像是被一道无形的九天神雷从天灵盖狠狠劈中,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冻结了!
脑子里,一片空白,只剩下“嗡嗡”的耳鸣声!
补货?
补什么货?!
补今天卖空的那一整家供销社的货?!
开什么国际玩笑!
那可是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富强粉、大米、猪肉!还有一辆能让厂长都眼红的飞鸽牌自行车!
这些东西,哪一样不是国家严格管控的物资?
就算是红星轧钢厂那样的万人工厂,想要从上面申请调拨一批物资,那也得层层上报,走流程,等批复!没个十天半个月,连个响儿都听不见!
可陈彦说什么?
他今天下午刚卖完,这三更半夜的……就他妈补完了?!
这……
这怎么可能?!
闫埠贵感觉自己活了半辈子的世界观,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,然后又被狠狠地踩在地上摩擦!
他自诩精明,算计了一辈子,什么场面没见过?可今天晚上陈彦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,却让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!
这不是“背景深厚”能解释的了!
这根本就不是凡人的手段!
一个恐怖的念头,不受控制地从闫埠贵心底最深处冒了出来:难道……难道陈彦的背后,不是什么部委领导,而是……直接连着国家的大动脉?或者说,他本人就掌握着一条看不见的、能源源不断变出物资的神奇渠道?!
这个念头一冒出来,闫埠贵激灵灵打了个冷颤,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!
他看着面前一脸平静,甚至还带着一丝“忙碌后疲惫”的陈彦,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恐惧。
这年轻人,太可怕了!
深不可测!
真正的深不可测啊!
陈彦将闫埠贵所有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,心中暗笑。
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。
“行了,三大爷,夜深了,您赶紧回屋睡吧,明儿还得早起去学校呢。”
陈彦淡淡地说了一句,便不再理会已经石化的闫埠贵,转身走向自己的屋子,开门,进屋,关门。
动作一气呵成,不带走一片云彩。
只留下闫埠贵一个人,傻愣愣地站在冰冷的夜风里,大脑宕机,半天没能缓过神来。
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发软,心脏“砰砰”狂跳,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。
过了许久,他才猛地一哆嗦,回过神来。
不行!
我得赶紧回去!
这么大的事儿,堪比天塌了!必须得跟老婆子说道说道!
他再也顾不上冷,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转身,想往屋里跑。
可他被震惊得失了魂,脚下一软,身子一歪,“哐当”一声,整个人撞在了门框旁的酱菜缸子上!
“哎哟!”
闫埠贵吃痛,叫出了声。
寂静的夜里,这声碰撞和痛呼,显得格外响亮!
几乎是同一时间!
“谁啊!大半夜不睡觉作死呢!”
一声尖利刻薄的叫骂声,如同平地惊雷,猛地从中院贾家的方向炸响!
是贾张氏!
这个院里睡觉最轻、最爱搬弄是非的老虔婆,被惊醒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