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擦黑时,温大牛才拖着疲惫却带着愤懑的脚步回到山脚下的老屋。
一家人早就等得心焦,见他回来,立刻围了上去。
“爹,怎么样?人参卖了吗?”温婉最是关切,连忙问道。
温大牛一屁股坐在门槛上,端起刘秀红递过来的凉水,“咕咚咕咚”灌了几大口。
这才一抹嘴,气呼呼地开口,声音都带着火气:“别提了!镇子上那几家收药材的铺子,心也太黑了!
我揣着那宝贝似的人参进去,那掌柜的拿着放大镜装模作样看了半天,居然跟我说这只是二十年份的普通货色,最多给一百块钱!
我温大牛再不懂行,也看得出咱这人参须子又长又密,芦碗层层叠叠,绝不止二十年!
我当时气得扭头就走,那掌柜的见唬不住我,又追出来,说价钱可以再商量,加到两百块!呸!当我傻子呢!我理都没理,直接回来了!”
刘秀红听得也皱起了眉头,忧心忡忡:“啊?这么黑啊?两百块就想收咱们的百年老参?这也太坑人了!”
温婉沉默着,眉头微蹙。
她料到这人参珍贵,寻常药店未必识货或者会故意压价,却没想到压得这么狠。
看来,想通过正规渠道卖个好价钱,希望渺茫。
现在是1974年,风声还紧,公开的市场管控严格。
想要卖出应有的价值,恐怕只能铤而走险,去那传说中的“黑市”碰碰运气。
可她对黑市一无所知,去哪里找?怎么交易?风险多大?这些都是问题。
思忖片刻,她抬起头,目光坚定地说:“爹,娘,镇上的药店不识货,咱们去市里看看!市里地方大,药铺多,说不定能遇到识货的。”
温大牛一听就摇头:“去市里?那多远啊!从咱们村到镇上就得走一个多时辰,再从镇上坐车去市里,来回折腾一趟,天不亮出门也得天黑才能到家!你一个姑娘家,身体才刚好点,哪能经得起这么折腾?不行不行!”
刘秀红也连连反对:“是啊婉婉,市里人生地不熟的,太危险了!而且我和你爹明天都得去上工,之前给你看病欠了队上不少工分,得赶紧补上,不然年底算账,咱家还得倒贴钱给队里,实在走不开啊。”
温婉理解父母的担忧,但他们不知道,这支人参对他们这个家意味着什么,那是启动资金,是改变命运的第一块基石!她必须去试试。
“爹,娘,我知道你们担心我。”温婉放缓语气,提出一个折中方案。
“我不一个人去,让大宝跟我一起去!大宝八岁了,在农村也算半个劳力了,机灵又有力气,能给我搭把手,也能互相照应。
我们就去碰碰运气,能找到合适的买家最好,找不到我们立马就回来,绝不多耽搁!”
温大宝一听姐姐点他的将,立刻挺起小胸脯,拍着保证:“爹,娘!我跟姐姐去!我一定保护好姐姐,看好东西!”
温大牛和刘秀红看着目光坚定的女儿和跃跃欲试的儿子,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和一丝松动。
最终,在温婉的坚持和温大宝的保证下,夫妻俩只能忐忑不安地妥协了。
第二天,天还黑蒙蒙的,温家就亮起了微弱的煤油灯光。
匆匆吃过简单的早饭,在父母千叮万嘱“小心坏人”、“找不到就赶紧回家”的话语中,温婉揣好那支用破布和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参,带着同样一脸紧张的温大宝,踏着晨露出发了。
姐弟俩紧赶慢赶,走到镇上时,太阳已经升得老高。
顾不上休息,又赶紧找到去市里的班车点,挤上了那辆摇摇晃晃、充满汽油味和汗味的老旧客车。
一路颠簸,到达市里时,已近中午。
城市的喧嚣和宽阔的马路让温大宝看花了眼,紧紧拉着姐姐的衣角。
温婉虽然前世见惯了繁华,但此刻身处七十年代的市区,也感到几分陌生和警惕。她先在路边摊买了三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,塞给温大宝两个,自己留一个。
温大宝看着手里白胖的包子,咽了咽口水,却要把其中一个塞回给姐姐:“姐,你吃俩,我吃一个就行!你病刚好,得多吃点!”
温婉心里一暖,故意板起脸:“让你吃你就吃!吃饱了才有力气走路办事!你看你,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快吃!”在姐姐的“威逼”下,温大宝才乖乖地、小口小口珍惜地吃完了两个包子。
填饱肚子,姐弟俩开始在市里的街道上转悠,寻找看起来规模大些的药材铺或者药店。
他们接连问了好几家,结果却令人失望。
不是直接摆手说不收零散药材,就是面露难色地解释:“小姑娘,现在上面管得严,为了保证药材质量统一,很多常用药材都由上面调配,或者医院直接对口收购了,我们这些小铺子,很少自己零收药材了,风险大,也保证不了来源……”
希望一点点落空,温婉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。难道真要白跑一趟?或者……去冒险打听黑市?
就在她带着温大宝,有些茫然地走在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上时,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凄厉的哭喊声!
“小明!小明你怎么了?!别吓妈妈啊!”
“快!快掐人中!不行,他抽搐得更厉害了!”
只见一对穿着体面、约莫三十多岁的夫妻正围着一个倒在地上的小男孩,惊慌失措。那男孩约莫四五岁,面色青紫,双眼翻白,四肢正在剧烈地抽搐,情况看起来十分危急。
孩子的母亲已经哭成了泪人,父亲也急得满头大汗,徒劳地试图按住孩子。
温婉见状,医者本能让她立刻冲了过去。“让一下!我是会医术,让我看看!”她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。
那对夫妻正六神无主,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自称医术,本能地有些怀疑。
但温婉已经蹲下身,迅速检查了一下男孩的瞳孔和口腔,避免他咬伤舌头。
她抬头对那对焦急的夫妻快速说道:“这孩子是先天不足,心脉有损,这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,对不对?他现在是急症发作,很危险!你们要是信得过我,我先帮他稳住情况!”
夫妻俩一听温婉准确说出了孩子的病根,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,那姓周的父亲立刻道:“信!我们信!小姑娘,求求你,快救救我儿子!”
温婉不再多言,她将孩子平放在地,调整他的体位。
然后,她伸出双手,开始用一种独特的手法,在男孩的胸口、后背几处关键穴位上进行推拿按摩。
她的动作看似轻柔,却蕴含着某种韵律,同时,她暗中调动体内那股神秘的暖流,透过指尖,一丝丝地、小心翼翼地渡入男孩体内。
温大宝在一旁紧张地看着,大气不敢出。
那对夫妻更是屏住了呼吸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温婉的动作和儿子的脸。
奇迹般地,在温婉持续不断的按摩和暖流滋养下,小男孩剧烈抽搐的身体渐渐平复下来,青紫的脸色也开始一点点恢复红润,虽然依旧苍白,但那股骇人的死气已然退去。
温婉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,但她没有停手,又换了几处穴位继续按摩。
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,小男孩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,缓缓睁开了眼睛,虽然还有些虚弱茫然,但意识显然已经恢复!
“小明!我的儿子!你醒了!你吓死妈妈了!”小男孩母喜极而泣,一把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。
那中年男人也激动得眼眶发红,他紧紧握住温婉的手,声音哽咽:“小姑娘……在下姓周,这是我的儿子,真是太感谢你了!刚才要不是你,我家小明他……他恐怕就……你是我家的大恩人啊!”
温婉擦了擦额头的汗,谦虚地摇摇头:“周先生您言重了,我只是恰好懂一点,碰上了就不能不管。
孩子现在暂时没事了,但他这先天之症需要长期调理,以后一定要注意,避免剧烈运动和情绪过于激动。”
周先生连连点头,看着温婉,越看越觉得这小姑娘不简单,沉稳大气,医术高超。
他关切地问道:“小姑娘,我看你们姐弟不像是市里人,是来办事的吗?我是本地人,在这一片还算熟悉,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,你尽管说!”
温婉心中一动,这或许是个机会。
她叹了口气,露出些许愁容:“周先生,不瞒您说,我们是车头镇小河村来的。这是我弟弟大宝。
我们山里人,挖到些不错的草药,想着市里大,机会多,想来碰碰运气,看看能不能卖个好价钱,贴补家用。
只是……我们跑了好几家药铺,都说现在不零收药材了。”
周先生一听,恍然大悟,随即笑道:“原来是这样!现在确实政策收紧,很多药材渠道都规范了,零散收购是少了。
不过,今天咱们能遇上也是缘分!我正好有个朋友是开药铺的,他那家铺子规模不小,也有自己的进货渠道,偶尔也会收些品质好的零散药材。
我这就带你们过去问问看!刚好,本来今天也是要带小明去他那里抓药调理的,就在前面不远。”
温婉和温大宝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!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!
“那真是太谢谢您了,周先生!”温婉由衷地感谢。
周先生抱起已经缓过神来的儿子,热情地在前面引路。
穿过两条街,来到一家门面颇为气派、牌匾上写着“济世堂”的药铺前。
这药铺比他们之前问过的任何一家都要大,看起来也更正规。
周先生显然是这里的常客,直接带着温婉姐弟进了店,一个穿着干净中山装、戴着眼镜、年纪与周先生相仿的中年男人立刻迎了上来,笑容满面:“老周,来了?小明这是……”
周先生连忙把刚才街上惊险的一幕,以及温婉如何妙手回春救了他儿子的事,简单说了一遍,
最后指着温婉道:“这位小温姑娘医术了得!他们是乡下来的,挖了些药材想来市里售卖,跑了几家都没成,我就带他们来你这里看看。”
那李掌柜听完,惊讶地打量了温婉几眼,眼中闪过一丝审视,但更多的是对周先生话语的信任。他客气地对温婉说:“这位姑娘,我是这家药铺的老板,姓李。不知道你们要出售的是什么药材?”
温婉见这李老板目光清正,铺子也规整,心中多了几分把握。
她上前一步,压低声音道:“李先生,您好。我们带来的药材……有些特殊,不知道可否找个安静些的地方说话?”
李掌柜看了看周先生,见周先生微微点头,便明白了什么,神色也郑重了些,点头道:“可以,请随我到后院厢房细谈。周先生既是引荐人,也请一同过来看看吧。”
说完,李掌柜便引着周先生夫妻抱着孩子,以及温婉、温大宝,穿过药堂,走向后面安静雅致的院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