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大牛一家被赶出家门的消息像长了翅膀,没过两天就传到了隔壁镇江水村。
温婉的姑姑温小翠正在院子里晾衣服,听路过的小河村亲戚愤愤不平地提起,她那老实巴交的弟弟温大牛。
竟被那黑心肝的继母朱菊花撺掇着亲爹,给赶出了家门,如今挤在山脚下那间快要塌了的破祖屋里!
温小翠一听,火气“噌”地一下就顶到了天灵盖!她性子本就泼辣爽利,自打亲娘去世后,更是把温大牛这个唯一的弟弟看得跟眼珠子似的,容不得他受半点委屈。
当下她也顾不得晾了一半的衣服,把盆子一摔,跟自家男人和婆婆打了声招呼,风风火火地就往小河村娘家赶。
一进温家老宅的院子,正看见朱菊花端着个碗,优哉游哉地坐在门槛上喝粥,碗里还能看见零星的肉沫。
温小翠心头火起,新仇旧恨涌上心头,叉着腰就开骂了:
“好你个朱菊花!黑心烂肺的老虔婆!趁我不在,你就可劲儿磋磨我弟弟一家是吧?
撺掇我爹把大牛他们赶去那漏风的破屋子,你好独占这家产是不是?
你也不怕半夜睡觉被我娘找上门!我弟弟一家子瘦得跟麻杆似的,你倒好,在这里吃肉喝粥,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?!”
朱菊花被这劈头盖脸一顿骂给骂懵了,反应过来后,立刻尖着嗓子反驳:“你胡咧咧啥!是他们自己非要护着那个瘟神丫头,自己要走……”
“放你娘的屁!”温小翠根本不给她说完的机会,一个箭步冲上前,声音又尖又利,“我看你才是最大的瘟神!搅家精!丧门星!
自从你进了我们温家门,我们家有过一天安生日子吗?我弟弟赚的工分,我爹那点家底,是不是都快被你扒拉回你老朱家了?!”
她越说越气,想起弟弟一家可能正在破屋里挨饿受冻,再看朱菊花这滋润模样,怒火攻心,直接上手就去抓朱菊花的脸!“我让你吃独食!我让你黑心肝!”
朱菊花猝不及防,脸上前几天被刘秀红抓出的印子才好,此刻又添了几道新鲜的血痕,疼得她嗷嗷直叫。
她哪里是常年干农活的温小翠的对手,几下就被推搡在地。
朱菊花索性也不起来了,直接躺在地上打滚撒泼,哭天抢地:“哎呦喂!打死人啦!继女打后娘啦!没天理啊!温老头你个死鬼还不出来!我要回娘家叫我兄弟侄子来,打死这个泼妇!”
温小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撒泼,啐了一口:“呸!你去叫!我看你老朱家哪个敢来!来了我连他们一起骂!占理的是我弟弟,我怕你们不成?!”
这时,温老头听到动静,耷拉着脑袋从屋里挪了出来,刚想开口劝和。
温小翠炮火立刻转向他:“爹!你还有脸出来?!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!耳根子软得跟面条似的!
朱菊花这婆娘吹几句枕头风,你连自己亲儿子亲孙女都不要了?
大牛是不是你儿子?婉婉他们是不是你亲孙女?
你把他们赶去那破屋子,你是想冻死他们还是饿死他们?你这心肠咋也变得跟这老虔婆一样硬了?!”
温老头被大女儿骂得满脸通红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只能抱着头蹲在墙角,唉声叹气。
周围早就被吵嚷声引来的邻居们,对着朱菊花和温老头指指点点,议论纷纷:
“该!小翠骂得解气!”
“就是,大牛多老实一个人,被欺负成这样。”
“朱菊花也太不是东西了……”
“温老头也是糊涂……”
温小翠骂得口干舌燥,看着地上打滚的朱菊花和蹲墙角的爹,觉得还不解气,冲进屋里,看到不顺眼的东西就摔摔打打,把朱菊花屋里的搪瓷盆都踹瘪了,弄得一片狼藉。
她拍了拍手上的灰,觉得胸中闷气出了大半。
目光扫到厨房,她直接走进去,看到米缸里还有小半缸米,梁上还挂着一条风干的肉。
她二话不说,找了个布袋子,装了小半袋米,又把那条肉取下,拎在手里。
对着还在院子里干嚎的朱菊花冷哼一声:“我弟弟一家都快饿死了,你们倒吃得下!这些东西,就当是你们补偿大牛的!”
说完,她看也不看温老头和朱菊花,昂着头,挺着胸,拎着米和肉,在一片邻居们或赞赏或看热闹的目光中,径直出了温家老宅,朝着山脚下那间破旧的老屋走去。
这天正好是队上休息,不用上工。温大牛和刘秀红正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翻晒着那些铁皮石斛,温婉则带着两个弟弟在屋里整理草药。
院门被“哐当”一声推开,温小翠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,人还没站定,声音就先到了:“温大牛!刘秀红!”
夫妻俩抬头一看,见是大姐来了,连忙起身。温大牛迎上去,有些局促:“大姐,你……你怎么来了?”
温小翠看着这低矮破败、虽然收拾过但依旧难掩穷酸的土坯房,眉头拧成了疙瘩,心里的火气又冒了上来。
声音不由得拔高:“怎么的?我这当姐姐的不能来啊?我要不来,还不知道我弟弟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!
温大牛,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?被人欺负了就要给我欺负回去!那朱菊花算个什么东西?她让你走你就走?
凭什么便宜了那个老虔婆!还有咱爹,也是个老糊涂!耳根子软得没边了!自己亲生的儿子孙女都不要,我看他是被猪油蒙了心!”
她连珠炮似的一顿骂,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温大牛脸上了。
温大牛深知自己姐姐这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,知道她是心疼自己,也不回嘴,只憨厚地低着头,任由她发泄。
温小翠骂了一通,气顺了些,这才把手里拎着的东西往地上一放,冲着还有些发愣的刘秀红道:“还傻站着干啥?还不快把这米和肉拿进去!等着我给你们送进厨房啊?”
温大牛和刘秀红这才注意到地上的米袋和那条干肉,连忙摆手推拒:“大姐,这……这我们不能要!你家的日子也不宽裕,快拿回去!”
温小翠白眼一翻,没好气地说:“放心,不是从我家拿的!这是我从朱菊花那老虔婆厨房里拿的!她自己吃香喝辣,把我弟弟一家赶出来喝西北风,想得美!我偏不让她如意!”
说完,她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,语气缓和了些:“婉婉呢?我那乖侄女怎么样了?还有大宝小宝呢?快叫出来让姑姑看看!”
她话音刚落,堂屋的门帘后就探出一个小脑袋,正是温小宝,他怯生生又带着点兴奋地喊:“姑姑,我们在这儿呢!”
紧接着,温婉和温大宝也跟着走了出来。其实他们从姑姑进门那气势汹汹的架势就听到了,只是刚才没敢出来触霉头。
温婉通过原主的记忆,对这位姑姑有了清晰的了解——姑姑嫁到隔壁镇江水村,一连生了三个儿子,家庭和睦。
正因为自己没闺女,所以对温婉这个唯一的侄女格外疼爱,简直是护犊子到了极点。
果然,一看到温婉出来,温小翠脸上那点剩余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,变得无比柔和。
她几步上前,拉住温婉的手,左看看,右瞧瞧,嘴里不住地说:“哎呦,快让姑姑好好看看!嗯……脸色是比上次见的时候红润点了,眼睛也有神了……就是还是太瘦!跟个小鸡仔似的,得多吃点肉才行!”
她扭头又对刘秀红吩咐,语气却自然了许多:“大牛媳妇,这都快晌午了,赶紧去做饭,把这块肉好好洗洗,炖烂糊点,给我们婉婉补补身子!”
“诶!好!我这就去!”刘秀红连忙笑着应下,拎起米和肉就钻进了厨房忙活起来。
温小宝见姑姑关心姐姐,立刻挤到前面,仰着小脸,迫不及待地宣布:“姑姑!我姐姐不是瘟神!她的病快好啦!她现在可能干了!”
温小翠只当是小孩子安慰人的话,没太在意,笑着摸了摸他的头。
旁边的温大宝也认真地点点头,帮着弟弟证明:“姑姑,小宝没说谎,姐姐真的好了很多。你看院子里晒的这些草药,铁皮石斛,就是姐姐昨天带着小宝进山挖的!能卖钱呢!”
温小翠这才重视起来,惊讶地看向温婉,又看了看院子里那些她叫不上名字、但看起来确实不像普通野草的药材。
难以置信地问:“婉婉,大宝小宝说的……都是真的?你的身体……真的大好了?这些草药,真是你和小宝挖的?”
温婉迎着姑姑关切又难以置信的目光,肯定地点了点头,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:“姑姑,都是真的。我感觉身体松快多了,头也不晕了。这些草药,确实是我和小宝昨天在山里找到的。”
得到肯定的答复,温小翠先是一愣,随即,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,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。
她一把将温婉紧紧搂进怀里,声音哽咽得厉害,带着哭腔,却又充满了无比的欣慰和激动:“好!好!太好了!苍天有眼啊!
我们婉婉的病好了!真的好了!看以后谁还敢嚼舌根,说我侄女是药罐子,是瘟神!我看谁还敢欺负你!姑姑……姑姑这心里……高兴啊!”
她抱着温婉,哭得像个孩子,仿佛要将这些年替侄女承受的委屈和心疼都哭出来。
在厨房里忙碌的刘秀红,听到外面大姑姐这真情流露的哭声和话语,也忍不住红了眼眶,悄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。
是啊,她们的婉婉,是真的好了!这比捡到任何宝贝都让人高兴!
小小的破旧院落里,此刻被一种浓得化不开的亲情和希望笼罩着。
温小翠的到来,不仅带来了食物,更像是一道强劲的风,吹散了笼罩在这个小家上空的最后一丝阴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