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神识残留?”
四个字,如同四把冰锥,狠狠扎进云昭的耳膜,让她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凝固了。晨光熹微,映在凌昊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上,却照不进他深邃的眼眸。
他知道了?他竟然能捕捉到那通过镜痕、源自地脉深处的感应残留?这怎么可能?那感应并非她主动外放的神识,更像是镜痕作为媒介接收到的一种特殊波动!
除非……除非那庚七点的监测阵法,灵敏到了能够捕捉并分析任何形式的、极其细微的能量痕迹,包括这种近乎“被动”的共鸣!或者,凌昊在其中做了特殊的手脚,针对她布下了更精密的探测网!
心念电转间,云昭面上却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愕与一丝被冒犯的薄怒:“与我灵力波动特征吻合?凌师兄,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莫非怀疑我昨夜私自去了庚七点不成?”
她必须先声夺人,将“私自前往”这个最直接的嫌疑撇清。事实上,她也确实没有亲自前往。
凌昊看着她,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:“并非指你亲身前往。那缕残留极其微弱,并非主体神识,更像是一丝……无意识逸散出的、带有你独特灵力印记的感知力,附着在了灵脉传递而来的异常信号之上,被阵法捕捉并放大。”
他顿了顿,向前逼近一步,无形的灵压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,虽不强烈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:“瑶华,告诉我,昨夜子时到黎明前,你在何处?在做何事?为何你的感知力,会与那地脉深处的异常信号纠缠在一起?”
压迫感骤增。
云昭能感觉到,凌昊这次是动了真格,不再像之前那样仅仅是试探。地脉信号的诡异程度,加上与她直接相关的“神识残留”,已经触碰到了他,或者说他背后势力能够容忍的底线。
她的大脑飞速运转。否认感知力的关联是徒劳的,监测阵法既然能捕捉到,必然有其依据。继续用“神识损耗产生幻觉”来解释,也显得苍白无力,无法解释为何“幻觉”能与真实存在的信号产生交互。
必须给出一个更具说服力,且能部分解释“关联性”,同时又能将自己摘出来的理由!
电光火石之间,她想到了那面青铜古镜!想到了手札中“小心镜子”的警告!也想到了观测者是通过“镜子”窥视的提示!
一个极其冒险,甚至可以说是祸水东引的计划瞬间成型。
只见云昭脸上的怒意渐渐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困惑、后怕与一丝了然的复杂神色。她微微侧过头,避开了凌昊逼视的目光,声音也低了几分,带着些许不确定: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那感知力是如何逸散的。”她先承认了“存在”,但否定了“主动控制”。
“昨夜回来后,我试图继续调息,但心神不宁。”她抬起手,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鬓角(离真实的镜痕位置稍有偏移),“许是日间在枢机殿提及云昭师妹,又见了水镜域异动,心绪波动之下……我,我又触碰了那面镜子。”
“镜子?”凌昊目光一凝,“你寝殿内那面古镜?”
“是。”云昭垂下眼睑,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底的真实情绪,“上次触碰,便看到些幻象。昨夜……昨夜我仿佛看到云昭师妹在镜中对我哭诉,说她在水镜域值守时,便时常感到地底有东西在呼唤她……说那感觉很痛苦,很悲伤……说她也曾无意间将自己的感知……泄露了出去……”
她的话语断断续续,带着回忆幻象时应有的迷茫和不确定,将“地底呼唤”、“痛苦悲伤”、“感知泄露”这些真实存在的元素,巧妙地编织进一个由“触碰古镜产生幻象”引发的故事里。
“我当时只觉是心魔作祟,或是那镜子本身有古怪,立刻便切断了联系,不敢再看。”她适时地表现出心有余悸的样子,抬头看向凌昊,眼神带着一丝寻求答案的脆弱(这在她扮演的慕瑶华身上极为罕见),“师兄,你说……那监测阵法捕捉到的,会不会是……云昭师妹残留在镜中,或者残留在地脉中的……一丝执念?因我与她因果纠缠最深,故而被我通过镜子……无意间引动了?”
这个解释,堪称绝妙!
它将一切异常都推给了已死之人云昭的“执念”,推给了那面来历不明、确实有古怪的青铜古镜。而她自己,则成了一个被动的、受幻象和执念影响的“受害者”。既解释了为何她的灵力印记会出现在信号上(被执念沾染牵引),又解释了为何她能“感知”到地脉异常(通过镜子看到幻象),甚至还将她之前的“神识不稳”也圆了回来(多次触碰邪门镜子导致)!
凌昊沉默了。他锐利的目光在云昭脸上来回扫视,似乎在评估她这番话的真伪。
云昭的心悬到了嗓子眼,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。她不能露出任何破绽,必须让自己都相信这个临时编造的故事。她努力回想着前世被背叛的痛苦,回想着血祭时的绝望,让一丝真实的悲伤和迷茫浮现在眼底。
寝殿内一片死寂,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。
许久,凌昊身上的灵压缓缓收敛。他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少许,但眼神依旧深沉。
“执念吗……”他低声重复了一句,不置可否,“那面镜子,确实有些年头,来历不明。师尊早年便说过,其上符文古怪,让你少碰为妙。”
他没有完全相信,但显然,这个解释为他提供了一个可以暂时接受的、符合逻辑的可能性。毕竟,修士残存的执念、特别是死于非命者强大的执念,确实可能依附于特定器物或环境,并引动一些难以解释的现象。这比怀疑现任大师姐慕瑶华本身出了未知问题,在现阶段对他来说,是更“稳妥”的解释。
“此事我会详查,包括那面镜子。”凌昊最终说道,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,“在查明之前,那面镜子需暂时交由阵法院封存检查。你没有异议吧?”
云昭心中一震。交出古镜?这固然能暂时洗脱她的嫌疑,但也切断了她目前最重要的一个探查工具!
但她没有选择的余地。拒绝,就意味着心里有鬼。
“理应如此。”她毫不犹豫地点头,甚至主动走到镜前,“此物确实邪门,留在身边徒扰心神,有劳师兄处理。”
凌昊深深看了她一眼,不再多言,袖袍一卷,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将那面青铜古镜包裹,收入了他的储物法宝之中。
“走吧,师尊还在枢机殿等着。”凌昊转身,向殿外走去。
云昭跟在他身后,看着他的背影,手心微微沁出冷汗。这一关,算是暂时混过去了吗?凌昊真的相信了“执念说”吗?还是……他只是在将计就计?
两人一前一后,沉默地行走在晨光中的石径上。就在即将抵达枢机殿那宏伟的黑曜石门时,凌昊却忽然放缓了脚步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,似是随意地问了一句:
“说起来,瑶华,你鬓角那道旧伤……近日可还好?”
云昭的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,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逆流。
旧伤?
慕瑶华的记忆里,根本没有关于鬓角有任何旧伤的记载!
他指的……是镜痕?!
他怎么会知道?!他不仅知道,甚至还将其定义为……“旧伤”?!